大周皇宫。 御书房。 左相潘不负已在这御书房里站了足足一个时辰! 女皇陛下派了魏奴儿将他叫来,直到现在却还没有与他说一句话。 女皇陛下坐在龙椅上一直在看着放在龙案上的那一堆折子。 潘不负越站心里越有些紧张。 陛下对他向来和颜悦色,今日对他的态度却极为反常。 会是因为什么事? 是河南道赈灾贪墨之事么? 身为左相,河南道官场贪腐案他确实有责,但右相廖世坤也有责啊? 可皇上并没有将廖世坤也叫来,所以…… 应该就是陈尧之在乌鸦坪杀陈小富这件事了。 如果是这件事…… 潘不负反而放下了心来,这件事他完全可以推诿,毕竟自己身为左相是管不了七大神将府的。 至于小舅子申叔泰,没有确凿的证据,陛下当也不会轻易将他罢免。 那么皇上将自己叫来,大抵也就是责备几句罢了。 如此一想,潘不负就没那么担心了。 只是这站得久了腰有些酸痛,毕竟六十岁的人了! 这身子骨说多弱也还不至于,他觉得还能为朝廷为陛下再效命个十来年。 有十来年的时间就够了。 只要二皇子登基为帝,潘氏一门当继续风光下去。 就在他想着潘氏也出一个一门三宰相的时候,女皇陛下放下了手里的折子向他看了过来: “潘相,” 潘不负从畅想中醒过神来,他连忙躬身一礼:“老臣在!” “今儿个陈小富入帝京,你知道么?” 潘不负一怔,心想莫非皇上担心自己对陈小富入帝京不利? “回皇上,老臣知道。” “哦……你知道就好。” 说着这话,女皇起身,从潘不负的身后走过,来到了御书房的门前望向了门外的风雪。 “他入了帝京,你失望么?” 潘不负心里一咯噔,他连忙又躬身一礼: “老臣怎会失望?” “皇上成立监察院,任命小陈大人为监察院御史,这是治国之良策,老臣欢喜还来不及呢!” “当真?” “陛下,老臣给陛下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历朝历代都无法避免有贪官污吏存在。老臣向来主张对贪官污吏严厉打击,这些该死的,当官不为治下百姓考虑,不为朝廷社稷考虑,不为皇上分忧,只为中饱私囊……这些都是蛀虫!” “都该杀!” “刑部人手有限,这便导致了监管有遗漏之处。” “陛下设立监察院这个独立的衙门正好可以弥补刑部不周之处,老臣是大力支持的。” “至于陛下任命陈小富为监察院御史……小陈大人才高八斗刚正不阿,人年轻有着足够的精力与热情,当是监察院不二人选,老臣也极为期待小陈大人走马上任雷霆整顿官场,还大周官场一个清明吏治!” “老臣这些日子对监察院的人选也已仔细的斟酌了一番,明日老臣便拟定一个名单呈给皇上批复……监察院由小陈大人坐镇,有一帮能臣辅佐,老臣对监察院的未来充满了信心。” “故,小陈大人平安入帝京,老臣当真是欢喜还来不及!” “若不是今日公务甚多,老臣早已去了城门处迎小陈大人入帝京了。” 女皇嘴角一翘,她徐徐转身看向了潘不负。 “很好!” “你这样的老臣能这样想朕心甚慰。” “你有充足的经验,即安有充沛的精力,朕希望你们一老一少能和平相处,能同为大周效力。” “至于这监察院的官员,即安呢……与朕有约在先,监察院的人选,他自己去选,你就不必费心了。” 潘不负心里一惊抬起了头来:“皇上,这、这不合规矩!” “监察院可是大周一个极为重要的衙门,所配备的人当为经验丰富的官员才对。” “老臣所思,是从各衙门调派精锐入监察院,小陈大人总领,这样监察院要办事也轻车熟路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另外这也坏了朝廷的规矩。” “不经由吏部选拔,不经由陛下批审……老臣恐朝中会有非议。” “再说,陛下,有内务司的前车之鉴啊,这监察院可不要成了小陈大人的私人之物。” “他若是也为所欲为……” 女皇沉吟三息摆了摆手:“你说的朕都想过,但朕已经答应了他,朕叫你来不是与你商议,而是……告知!” 潘不负心里一沉,女皇的这个告知打乱了他所有计划! 监察院成立这对于他潘不负而言不是什么坏事。 衙门是死的! 衙门里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他已经有了安排,在他的安排之下,这个监察院嘛……陈小富老老实实的当他的御史就好,至于做事,做什么事,这些都不用他陈小富去操心了。 他必须掌握监察院! 有了监察院,就能名正言顺的去对付右相廖世坤一系,就能给定王使袢子,逐步削弱定王的羽翼。 正是因为监察院的重要,他才劝导了二皇子殿下所演的礼贤下士这一幕。 也不知道二皇子殿下成功了没有。 但现在自己的计划是要落空了。 这当如何是好? “既然陛下已定,老臣、老臣也就不便再多言。” “老臣能做的是……小陈大人可在各衙门抽调人手,老臣依旧大力支持。” 女皇微微颔首:“嗯,有你这样的承诺朕也就放心了。” “对了,朕去临安的时候与陈小富在花溪别院一见,朕问他你想成为权臣还是能臣?你猜猜他是如何回答朕的?” 潘不负一愣:“当是……能臣!” “不,他既没有选权臣也没有选能臣。” “……那他选了什么?” “他说他要当个孤臣!” 看着潘不负震惊的老眼,女皇又道: “正是因为孤臣二字,朕才决定成立监察院,并将监察院交给他来主理!” “这大周朝廷啊,有权臣也有能臣,但更多的是庸臣,反倒是没有一个敢说真话敢办实事的孤臣。” 她又转过身去看向了门外。 门外有花圃,那些花早已枯萎也早被大雪覆盖。 但花圃的一角有一树梅。 梅花却开的正艳。 “朕登基之后拜你为左相……朕忽然想要问问你。” “你是权臣呢?” “还是能臣呢?” “……还是孤臣?” 这大冷的天,御书房里虽然燃着碳炉,但有风入门依旧有些冷,可潘不负后背的汗刷的一下就冒了出来。 女皇这一问,若是答不好,恐怕自己离告老的日子就不远了! 他不能舍弃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地位与权力。 他享受这样的权力带给他的那种很美妙感觉。 他不想如隔壁的叶太师和上将军那样如一条拴着链子的老狗一般活着。 他更不想如老鬼那样在漆黑的棺材里煎熬的渡过余生。 所以, 他躬身一礼: “回陛下,臣不是权臣,不是能臣,也不是孤臣。” “哦……?那你自认为是朕的什么臣?” “老臣只是陛下的……忠臣!”